站区小院的铁栅栏爬着岁月的痕痕迹,却总被四季的花事填满。这里的时光不是悄然溜走的,而是被一茬茬花开、一茬茬果香酿成了甜酒,醉了每个途经的晨昏。
春:花信风里的开场白
最先叩响院门的是迎春花。正月刚过,它们就举着嫩黄的小喇叭,那花瓣薄如蝉翼,却裹着刺破料峭的勇气——昨夜还飘着细雪,今晨就见它们沾着水珠朝人笑,连墙角的青砖都被染得暖了几分。
紧随其后的是丁香。四月的风刚吹软柳枝,西墙下的丁香树就撑开了紫雾。那香气是带着钩子的,从食堂飘到宿舍,从岗亭漫到小院深处,路过的人总要停下脚步,凑到缀满花苞的枝桠前深吸一口气。有人说像浸了糖的紫纱,有人说藏着雨后青草的清冽,不管像什么,这香气总能让值了夜班的人眼里亮起星光最热闹的当属蔷薇。铁栅栏本是沉默的卫士,却在四月底成了花的舞台。粉的、白的、鹅黄的蔷薇花叠着瓣儿往上爬,卷边的花瓣勾住衣角,带刺的枝条缠着袖口,不过半旬,就把铁栅栏织成了花墙。清晨开门时,花瓣上的露珠会落在鞋尖,傍晚下岗时,花影会跟着脚步在地上晃,连进出的车辆,都像是穿过了一道会飘香的彩虹门。
夏:暑热里的甜与凉
五月的杏,是小院藏了一冬的惊喜。那棵歪脖子杏树长在菜畦边,清明时开了满树白花,如今枝桠间挂满了青里透黄的果子。午休时总有人搬着木凳去摘,踮脚时指尖碰到毛茸茸的果皮,轻轻一拧,甜中带酸的果香就漫出来。咬一口,汁水顺着嘴角流,有人笑着说“酸掉牙”,却又伸手去够更高处的那枚,毕竟,这是我们亲手侍弄的,比城里买的多了份阳光晒过的温热。
六月的石榴花是火,凌霄花是霞。长在食堂门口的石榴树,花苞像红灯笼似的坠在绿叶间,炸开后露出金黄的蕊,连树下的蚂蚁都被染得亮晶晶的。凌霄花却攀着果树往上爬,橘红色的喇叭花朝着天空吹,风一吹,整棵树都像是着了流动的火,映得小院的青砖灰瓦都亮堂起来。最惬意的是傍晚,大家坐在凉亭下的石桌上聊天,脚边是石榴树落的花瓣,远处的蝉鸣混着豆角架上的风声,暑热竟也消了大半。
小菜园是夏天的另一个主角。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,叶片上总挂着清晨的露水,随手掐一把就能炒盘鸡蛋;黄瓜藤沿着竹架往上爬,带刺的小黄瓜藏在绿叶间,路过时摘一根,在衣角擦一擦,咬下去“咔嚓”响,满是泥土的清鲜;豆角开着淡紫色的花,长长的豆荚垂下来,像是给菜畦挂了帘子,摘的时候要猫着腰钻进去,出来时衣摆上总沾着草叶——但没人嫌麻烦,毕竟中午的餐桌上,这刚摘的菜蔬,比什么珍馐都香。
秋与冬:藏在时光里的温柔
秋天的小院是丰收的画。石榴裂开了嘴,露出晶莹的籽儿,被摆上窗台当装饰;山楂果肆意铺展了枝头,每一颗山楂都圆润饱满,在阳光的轻抚下,闪着诱人的光泽;就连铁栅栏上的蔷薇,也结了红红的果实,像小灯笼似的挂到深冬。最让人欢喜的是挖红薯——铁锹下去,带出一串裹着泥土的红薯,在阳光下闪着紫红的光,洗净后扔进灶膛,烤到外皮焦黑,掰开后蜜色的果肉冒着热气,甜香漫满整个小院。
冬天的小院也不冷清。迎春花的根在土里蓄着劲,老槐树的枝桠上落着雪,却总有麻雀来啄食窗台上的玉米粒。值夜的人裹着棉袄坐在岗亭里,透过玻璃看小院,只见冬青上堆着积雪,却有几簇暗黄的梅枝从墙角探出来——那是不知谁栽的腊梅,每年深冬开花,给寒冷的夜添一丝暖。最温馨的是下雪天,大家拿着扫帚扫雪,有人把雪堆成雪人,有人用红辣椒给雪人点上鼻子,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雪,也惊落了藏在时光里的温柔。
站区小院不大,却装下了四季的热闹。这里的花不会名贵,果不会精致,菜蔬带着泥土气,却偏偏让人心里踏实——就像每天路过的铁栅栏,春天被蔷薇铺满,夏天替人遮阴,秋天挂着枯叶,冬天落满白雪,却始终稳稳地立在那里,陪着小院里的人,把日子过成了一首会开花、会结果的歌。每当有人说起“站区”,最先想起的不是冰冷的建筑,而是那堵爬满花的铁栅栏,那棵会掉杏的老歪树,还有菜园里永远新鲜的菜蔬——原来最动人的风景,从来不是远方的山河,而是身边那方被用心焐热的小天地,是每个清晨与黄昏里,触手可及的,带着烟火气的欢喜。